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婚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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婚約

莫驚春的大名,應禮還是在父輩那裏聽說過的。都說她驚才絕艷、是百年難遇的言靈天才,以一人之力挽回了式微的一言宗,使原本搖搖欲墜的宗門重回仙盟巔峰。

應禮還知道,這位莫宗主在一言宗欣欣向榮一片大好景象之時主動請辭,選擇雲游天下。如此淡泊名利、超然物外的前輩,豈是隨便什麽人都能使喚得動的?

應禮尚且能壓抑怒氣,只流露出淡淡的鄙夷,豐蟬卻直接多了:“難道你以為胡亂叫來一個人我們就會認?你怕是不知道,兩年前,莫宗主特意來為我們少宗主開劍,留下一段佳話。我們可都是見過莫前輩的!”說罷,他驕傲地擡頭挺胸,一幅與有榮焉的模樣。應禮也面帶微笑,不無得意。

畢竟被修真界公認的大前輩開劍這事,年輕一輩的子弟中,他應禮是獨一份的。

聞丹歌點頭:“知道。”她怎麽會不知道?要不是她花錢,莫驚春此等奸商怎麽可能出面替一個普通小輩開劍?當時她正被一個有些麻煩的秘境糾纏,實在騰不出身為他祝賀,這才一咬牙拜托了莫驚春。

現在想想,還是虧了。

應禮原本還擔心其他人沒死事情會敗露,如今看聞丹歌獅子大開口,心放回去一半。

雖然她確實有幾分本事,但她再怎麽厲害,也越不過方寸宗去。他尚且攀不上的交情,她怎麽可能攀上?不難看出,她在扯謊。

至於為什麽要對他撒謊......應禮陷入沈思,腦中閃過昨日家宴上的種種行為,恍然大悟。

她在害怕失去他。

所以拼命營造對他有用的假象,以期得到他的原諒。

只可惜,她悔悟得太晚了。

擡眼,發現聞丹歌果然一眨不眨地看著他。應禮牽唇一笑,又借茶杯掩蓋。

聞丹歌:好像被什麽臟東西盯上了,不確定,再看看。

半柱香的時間說長不長,說短不短。可在豐蟬這種忙著伸張正義的熱血少年眼裏,簡直比一千年都要長。他有些坐不住,朝聞丹歌放狠話:“人若是沒來,或者來的不是莫宗主,你當如何?”

還沒等聞丹歌開口,應禮先重重放下茶盞,訓斥他:“豐蟬!不得無禮。”

豐蟬:“就是因為您太心善,這些人才敢為非作歹!”他就看不慣這些仗著少宗主仁慈得寸進尺的無恥之徒!

聞丹歌擡手打斷他們:“沒有單方面下註的。你問我當如何?如果人來了,且來的就是莫驚春,你當如何?”

應禮皺眉,直覺這件事脫離了他的掌控,剛要制止,豐蟬搶在他之前開口:“若來的是莫宗主,我就把本命劍摔了,從此不做劍修!”

聞丹歌不讚同道:“你太輕率了。我不要你的本命劍,如果我是對的,你就把《七十二劍譜》抄一遍。”

《七十二劍譜》是劍修弟子的開蒙讀物,因為過於簡單,第二年豐蟬就把它壓箱底了。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提這個莫名其妙的要求,不過抄書有什麽難的?豐蟬當即應下,輪到他提條件時卻犯了難。

應禮輕咳一聲,欲把主動權拿回來,卻又被聞丹歌捷足先登。

“如果莫驚春沒來,我就摔了本命劍,從此不做劍修。”

豐蟬倒吸一口冷氣:“你還說我輕率?你不也一樣?”

聞丹歌高深莫測地搖了搖頭。她敢說,是因為她有底氣。他敢說,是因為他有傻氣。

被無視許久,應禮忍無可忍,重重咳了一聲。見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匯聚在他身上,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:“不若,由我做個見證。”

其他人無異議,他便煞有介事地掏出一枚小巧沙漏,擺在桌上以示公平。

沙漏見底,不見人影。應禮遺憾地嘆出一口氣:“看來,莫宗主是不會來了。”

豐蟬皺起眉頭:“算了,我也不要你摔碎本命劍。你、你只要肯坦白自己的罪行,還樓泯師兄清白,我便饒了你。”

聞丹歌搖頭,伸出五指:“五。”

兩人俱是一楞:“你說什麽?”

她繼續:“四。”

豐蟬反應過來她在倒數,氣炸了:“好心放你一馬你卻不識好歹?簡直豈有此理!”

“三。”

應禮也冷臉:“聞姑娘,願賭服輸。”

她躲過豐蟬飛身而來的一劍,豎起兩根手指:“二。”

“一。”“哎呀呀,我來的不是時候?”

眾人循聲看去,莫驚春趕在聞丹歌最後一聲之前邁過門檻。她一襲白色道袍,眉間朱砂熠熠,手上還拿了柄拂塵,雖聞笑聲,面上卻不怒自威,全然一副高深莫測的前輩的模樣。

應禮和豐蟬連忙行禮,恭聲:“莫前輩。”

只有聞丹歌看見她扯了扯道袍下的紅色棉褲。

“咳咳、你叫應禮是吧?你小時候我還哦不,你開劍的時候,我還去看過你呢。”莫驚春收到聞丹歌警告的眼神,急忙改口。應禮擡頭,滿眼掩不住的欣喜:“是。難為莫前輩還記得我,前輩大恩大德,應禮感激不盡。”說完還要再拜,莫驚春一甩拂塵:“不必多禮。若真要感激我,不若早點把事情解決了,我好回去打坐修行。”

經她提醒,被驚喜沖昏頭腦的二人總算反應過來,她是來替誰出頭的,一時都怔住了。

莫驚春瞥了眼蜷縮在一旁不敢出聲的白衍,恍然大悟:“哦,是為了他們啊?”

應禮忙問:“莫前輩知道其中內情?”

莫驚春頷首。她早在路上和聞丹歌通了口供,解釋起來毫不露怯:“那日我見天有異象,料到羽幻山附近必有妖獸作亂。可惜路程遙遠,我趕到時那幾位弟子已經中招,雖然性命保住了,卻都變成了木偶。你......你們又力竭暈了過去,我只好自作主張,把木偶帶回去研究如何解咒。”

“木偶?”豐蟬疑惑。莫驚春又一甩拂塵,手上便多了幾個栩栩如生的木偶。白衍看見木偶,突然瘋了一樣大叫起來:“地府!這裏是地府!”

聞丹歌幽幽看向她,莫驚春尷尬地摸了摸鼻子,施法讓木偶變回人身。

“原來是前輩出手相助,晚輩失禮了。”應禮躬身一伏,垂下的烏發擋住旁人視線,無人發現他冰冷的目光。

那些人竟然沒死......

但在座除了豐蟬,莫驚春和聞丹歌都是修行了百年的人,對惡念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。

莫驚春深深看了他一眼,意有所指道:“無妨。你我都是修道之人,不說匡扶天下正義,路見不平這種事,還是做得的。”

應禮起身的動作一頓,抿唇:“謹遵前輩教誨。”

“好了,既然人還回來了,我就不再叨擾。”應禮送了兩步,被莫驚春阻止:“送我就免了。若是當真感激,還請少宗主多多照拂我這位......小友。”

說到“小友”兩個字時,她特意指了指聞丹歌。應禮意會,忙答應:“那是自然。前輩的朋友,就是我們的朋友。”

聞言,莫驚春“噗嗤”一笑。應禮不解,擡頭卻見這位受萬人敬仰的前輩,對他露出鄙夷之色。

他茫然一眨眼,她又恢覆正色,淡淡道:“年輕人,萬不可好高騖遠,貪多冒進。”

他隱約察覺話中有話,卻實在不知道自己何時讓這位前輩不滿了,只好擺出積極的態度認錯:“是,前輩教訓的是。”

莫驚春見他實在愚不可及,搖搖頭走了。應禮目送她遠去的身影,良久才轉回身,吩咐:“來人,帶聞姑娘回去歇息。”

豐蟬跳出來:“可是樓泯師兄的事......”

“莫前輩都說了聞姑娘是她‘小友’,你難道想連莫前輩一起懷疑嗎?”應禮陰沈著臉,全然不似平常溫和有禮的形象。豐蟬張了張嘴,最後什麽話也沒說就沖出去了,順帶提走了白衍。

屋內只剩下聞丹歌和應禮。

應禮還沈浸在莫驚春出現帶來的巨大信息量中,聞丹歌則拒絕了侍從選擇留下來。

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和應禮談一談。給他,或者給自己,最後一個機會。

“應......少宗主。”她想起來他似乎更喜歡別人稱他為“少宗主”,有些變扭地改了口。應禮回過神,見她還在,請她坐下談。

兩人再一次相對而坐,彼此心境都大有不同。

聞丹歌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。她其實想坦白她需要一個人解毒,他剛好是天註定的那個人。而在她族中,解毒就必須成親。前輩的經驗告訴她,世間男女成親,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最重要的是兩人相愛。不巧的是,“鎮”很難被人愛上。於是她需要攢更多的錢、花更多的心思,才能和普通人站在同一個起點。

相愛。從前她以為足夠多的靈石和足夠多的耐心就能打動人心,所以一百餘年的奔波,進入方寸宗後數月的“考驗”都不算什麽。但結果告訴她:不是的。

應禮不喜歡她。

至於她喜不喜歡應禮?她不知道,也不重要。

她唯一想知道的是,應禮願不願意和她成親。

經過昨晚她想明白了:其實不用相愛也可以成親,莫驚春經常說“男女那點事就是各取所需”。她需要人解毒,他需要她取妖丹、為他造勢或者任何事情都可以,一言以蔽之,他們各取所需。

他不願意也沒關系,“鎮”永遠不會傷害“星人”,最壞的打算也不過是把遺產留給莫驚春,兩百歲時身死道消。

“抱歉聞姑娘。豐蟬師弟少年心性,一時沖動唐突了你,還望你......”“不,不是說這個。”見他又要斟茶,聞丹歌按住他的手,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,“我想問你,婚約,還作數嗎?”

那股熟悉的感覺又來了。窒息、宛如被人扼住咽喉、被一只倍於自己的巨大猛獸盯上......應禮清楚感覺到後背滲出一層層冷汗。

恐懼之餘生出的,還有厭惡。

深深的厭惡和排斥。

然而,聞丹歌聽到的卻是——“聞姑娘為什麽會以為,不作數呢?”

她愕然看著男人展開笑顏的面孔,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不情願。但是她沒有。

腦中劍鳴震耳欲聾,骨髓裏流淌著的刃毒卻告訴她:

既然他心甘情願,為什麽不和他成親呢?他不是你的“星人”嗎?

接受吧!答應他!你馬上就要二百歲生辰了!

你真的想死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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